北大黄益平：数字人民币第一步相对保守，“天秤币”带来竞争

//专访|周元芳

//编辑 | 橘长

8月29日，建行APP新增“数字钱包充值”和“数字货币”两个子菜单，引发媒体关注。

虽然当天下午该功能暂时关闭，且页面显示“该功能尚未正式对外开放，敬请期待”，但仍有快手媒体人成功开通了数字钱包并拦截系统界面。

中国人民银行从2014年开始研究法定数字货币，现在终于走近大家。

央行数字货币将如何影响老百姓的生活？ 对国家货币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有何帮助？ 与Facebook去年下半年开始加速的“Libra币”有竞争吗？ 是否有利于当前人民币国际化博弈和反对美元“霸权霸权”？

观察者网大聚财经28日就这些问题采访了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黄益平教授。

黄教授认为，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迈出的第一步还比较保守，但在未来，它确实有可能对现有金融体系产生巨大冲击。

同时，“天秤币”的加速推广虽然不会对一些主要国家的主权货币构成直接挑战，但会对其国际货币地位产生一定影响，因此可能会带来一定程度的竞争.

以下为采访实录：

问

一种

大聚金融

黄一平

大聚金融

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抽空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直接开始。

首先，关于第一个问题，今年8月14日，商务部印发了《关于全面深化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总体方案的通知》，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数字货币。 去年下半年以来，数字人民币和Facebook“天秤币”的推广步伐明显加快。 您认为主要原因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好的猜测。 中国人民银行其实从2014年就开始研发我们自己的央行数字货币了，应该说一直在推进中。 至于去年以来在外部因素的推动下步伐是否明显加快，我们只能做一个猜测，因为我不知道央行内部的考虑。 但从世界各国的反应来看，这可能与“天秤币”有关。

我们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和上海新金融研究院每年都会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举办中国数字金融闭门研讨会。 记得去年6月18日，恰好我们在华盛顿IMF总部讨论，拉加德总统来给我们做主旨演讲。 她当时提到，你们见面的时间安排得很好，因为那天是 Facebook 发布“Libra 币”。 之后的影响我们都看到了，其实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很多讨论。

我不知道中国人民银行有什么样的针对性战略变化，但从国际讨论的角度来看，第一，大家深刻地意识到，一旦“天秤座货币”真正落地，它可能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货币。货币。 数字货币。 虽然它有主权货币支持，但是因为facebook和what's app在全球拥有多达27亿的用户，几乎遍及全球，它会是一个国际跨境支付工具，它会是一个国际货币。 二是各国央行和监管部门在对“Libra Coin”的实施进行了大量评估的同时，加快了主权数字货币的研发。

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确实存在竞争关系。 如果“Libra币”真的落地并成为成功的国际数字货币，可能会对其他国家现有的主权货币造成一定的压力，同时也会对一些现有的国际货币的功能产生部分替代作用。 甚至在一些主权货币特别弱的国家，如果你自己的货币不是很稳定可靠，“Libra货币”可能比本国货币更好，可能会直接取代本国货币。 当然，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在一些大国身上，但是他们的主权货币可能会被一定程度的国际货币地位所取代，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天秤座货币”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竞争，我认为是也可以理解。

黄一平

大聚金融

此前有市场分析人士注意到，与之前的比特币相比，“Libra Coin”推广的节奏非常快。 成立到21个合伙人签署章程，其实只用了4个月。 此外，有市场人士注意到，美联储迫于经济下行压力，从去年7月开始迅速结束加息周期，进入降息周期，随后将利率下调至接近0%的水平。年末。 “Libra Coin”的加速推进也伴随着这个过程。 到今年，受疫情影响，美联储牵头西方主要央行大量释放流动性救市。 市场上一些声音开始质疑美元的稳定性和保值功能，将数字货币和黄金并列为“后美元时代”。 “主要选项之一。您如何看待这次讨论？

虽然笼统地说我们都是“数字货币”，但我觉得比特币之前的情况和现在的“天秤币”不太一样。

比特币的最初出现和在市场上的火爆，与当时全球危机的爆发以及市场参与者对美元前景的担忧有关。

比特币于 2009 年推出时，最大的卖点之一就是它的总供应量。 比特币的公开算法规定其上限为2100万，其实很大程度上迎合了大家对信用货币供过于求的担忧。 美元作为主权货币，同时承担了国际货币的职能，这就造成了“特里芬困境”。 由于国际经济的发展，对美元的需求不断增加。 如果美元不断地供给国际市场，最终会产生美国的经常项目赤字，这是一种变相的债务。 那么这两个过程最终会产生一个悖论。 一方面，国际市场对美元的需求不断增加； 价值会产生很大的疑问。 后来，次贷危机爆发，至少有人认为，这与美元作为主权货币发挥了国际货币的作用不无关系。

我记得周小川行长在2009年4月写过一篇文章，是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分析。 他也提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想说的是，数字货币，尤其是比特币的崛起，跟大家对美元的担忧，以及国家货币能否长期发挥国际货币的作用有关。

1971 年，美元和许多其他货币离开了布雷顿森林体系。 美元与黄金脱钩，其他货币与美元脱钩（实际上是与黄金脱钩）。 转向浮动汇率后，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困难。 货币供应量约束不强。 过去，所有货币都与黄金挂钩。 黄金可以发行多少货币，但这样的货币体系不适合现代经济的发展，因为黄金供给的增长速度跟不上现代经济的增长速度，总会导致两者之间的矛盾。黄金不足或货币不足。 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为了调整这个问题，但又引发了一个新的问题，即货币容易超发。 因此，数字货币尤其是比特币的流行与此不无关系。

不过你提到去年“Libra”的出现与市场质疑美元关系不大，我个人认为关系不大。 原因是“天秤座”仍然有主权货币作为后盾，这与比特币不同。 虽然有不同版本的主权货币支持，但归根结底，美元才是主要的货币支持。 所以如果说美联储的量化宽松最终导致了“Libra”的火爆，我觉得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至于其他数字货币是否因此而更受欢迎，我认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黄一平

大聚金融

你在去年的演讲中提到，中国的数字货币可能会对中国的金融体系产生比较大的影响，即提高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支持，通过普惠金融更好地赋能中小企业。 企业。 所以在如今“后疫情”的环境下，这一点显得更为迫切。 一方面，中央最近强调金融要服务实体经济。 另一方面，不少中小企业的处境仍然十分困难，需要援助和复苏。 . 然而，货币政策通过传统银行和金融体系的传导似乎并不那么顺畅。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于数字货币能够面向小微企业，甚至个人的讨论也很多。 那么您认为我们这次加快数字人民币试点有这个考虑吗？

我觉得应该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央行数字货币的推广是比较保守和循序渐进的。

如果说数字货币具有“普惠性”，目前主要体现在支付的普惠性上。 任何人只要有手机就可以直接使用央行的数字货币。 在这种情况下，与银行系统相比，支付成本可能会降低。 此外，他不必连接到互联网，因此交易的便利性将大大提高。 我认为“包容性”主要体现在这几个方面。

在直接支持小微企业方面，我认为目前为止，第一步的设计几乎没有发挥作用。 原因是这个设计本身有两个很重要的机制。 第一种机制是中央银行发行数字货币。 并不是说现在可以直接发给企业或者个人。 这在未来当然是可能的，但这不是目前的设计。 目前的设计是通过中介授权机构、银行、电信公司、互联网公司等直接与中央银行兑换数字货币，然后发行给公众。 所以至少目前不存在央行直接发钱给个人或者企业这样的问题。 而且，发行货币的问题本身就很复杂。 这跟我们的货币政策调控等等有关。 可能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

第二种机制，央行的数字货币，从目前来看其实是不付息的。 不付利息就是不会离开银行，央行的大部分钱还是会发给银行，所以我们央行称之为DCEP（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数字电子支付）。 目前的主要功能是仅限于电子支付，主要是替代我们流通中的现金。 目的是防止商业银行在短期内脱媒（钱不从商业银行走）。 从这个角度来说，至少在短期内，我不认为支持小微企业融资是加速数字货币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至于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曾经说过，它很可能对金融体系产生很大的影响，所以有潜在的可能性。 例如，央行的数字货币也用于移动支付。 我们现有的移动支付系统会发生什么变化？ 影响2014比特币一个多少人民币，值得观察。 而且我刚才也说了，央行为了避免商业银行在短期内大规模脱媒做了一系列的设计，但是现在会有一部分钱离开商业银行吗？ 特别是我们现在的很多存款利率很低，跟0差不多。老百姓是不是更愿意把币放在央行的数字货币钱包里，因为毕竟变得更方便，更可靠，我觉得这是有可能发生性关系的。

从长远来看，最终肯定会对金融体系产生很大的影响，但短期来看，我认为影响可能是有限的。 具体影响如何产生，央行数字货币的设计也必然是一个渐进演进的过程。 今天迈出的第一步其实是比较保守的。

我们知道，货币一般具有三种功能，一是支付，二是估值，三是价值储存（即投资）。 从目前来看，央行数字货币主要起到支付功能。 用央行的话说就是代替一部分我们流通的现金。 至于定价功能，因为人民币已经承担了定价功能，与数字货币无关，目前应该不存在投资功能。

黄一平

大聚金融

您刚才提到可以关注对现有移动支付的影响，请问您对这方面有什么评估或期待吗？

我不做深入的评价，因为它的定位是数字货币电子支付，至少它为我们现有的移动支付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

黄一平

大聚金融

我想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就是今年三四月份，深圳有一个炒房的小高潮。 有些人居然通过各种灰色渠道和操作，将政府向小微企业提供的优惠救助贷款用于炒房。 当然是被政府直接制止了。 那么我们知道，数字货币会让资金的去向更加透明。 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一旦数字货币真正成熟，能够为资本流动的监管提供更加有力的工具，帮助政府更好地制定货币政策？ 你是否可以？ 这样看？

我认为这应该是完全可能的。 以前，一提到数字货币，大家就会想到比特币。 比特币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特性，即匿名性和去中心化。 也就是没有中央银行，但是这个程序放在系统上，大家去“挖矿”，挖出来一个就是一个，没有人去监管。这个肯定和特性不一样主权货币。只要是央行发行的主权货币，第一，一定不能去中心化，否则我们就没有货币政策；第二，一定不能完全匿名。即使有一小部分交易都是匿名的，其实都是小额交易，比如去农贸市场买个鸡蛋什么的，央行是不会来追踪交易的。但是一般来说，使用数字货币之后，会进行监控或者追踪肯定会变得更容易，因为系统上有一套密码，最后总会留下数字足迹，交易本身也会变得更加透明。

黄一平

大聚金融

那么如果我们把这个话题延伸出去，西方主流媒体总是喜欢关注隐私话题，那么如果政府在数字人民币使用之后对这些交易进行监控，肯定会对反逃税、反洗钱、和反腐，但如何辩证地关注隐私？

我觉得隐私问题应该这样看，也就是说官方不会管理一般的交易，不会分析每一笔交易。 首先，比如你去市场做交易，我们的实物现金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在流通。 如果你喜欢用5000实物现金进行交易，这个选项还是可以的，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交易都是在线的，但是在线数字货币为大家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这是第一点。

我刚才提到的第二点是，虽然央行实际上可以在系统中进行监控和追溯，但它并没有对大部分交易进行详细的追踪。 它只看总量。 对于央行来说，总量的计算非常重要。 性，远远超出了对个人交易的关注。 那么你应该什么时候关注那些单独的交易呢？ 即当系统发现一些异常交易，比如个人之间突然发生大额资金往来或者财产转移，如果系统或者官方认为可能存在疑点，可以选择进行深度分析，那么我不要认为这样的调查与隐私有任何关系。 当今的金融系统还需要对此类可疑交易进行监控和分析。

我们现有的监管部门进行反洗钱和反腐败调查。 他们都做这种工作，但现在他们离线和手动检查帐户。 未来，将在系统上做更多的工作。 指标，当一些异常交易发生时，会自动提醒，然后需要进一步的人工干预。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不认为对隐私的影响太大。 而且我认为未来监管部门肯定会在隐私和正常金融监管的边界上出台新的规章制度。 理论上，央行并不关心个人隐私。 中央银行更关心。 一是宏观经济稳定，二是尽可能杜绝违法行为。

黄一平

大聚金融

您还谈到了数字人民币对人民币国际化的意义。 目前有一些讨论涉及到区块链支持的数字人民币，可以实现相对去中心化（不是绝对去中心化）。 美国主导的SWIFT结算系统的开通，对于我们当前与美元“霸权霸权”的博弈，具有非常现实的意义。 所以，对于这个你有什么想法？ 能说说怎么操作吗？

我认为这是可能的。 我们现在用一套金融系统做国际支付，包括银行和整个信息系统。 不管是SWIFT还是银行系统，如果用美元的话，美国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影响很大，包括通过了一些制裁，我们基本都是这个制度。

所以如果人民币真的能成为国际货币，尤其是数字货币，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开现行制度。 但我认为目前我们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我们能不能去中心化和避免美元体系的问题。 未来更重要的问题其实是如何实现人民币国际化。

如果人民币不是国际货币，数字化就没有意义。 人民币走出国门会怎样？ 非洲、美洲或欧洲有人接受吗？ 如果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如果汇率不是由市场决定的，那就算我们有能力把数字货币带到非洲，没人要也没用。 所以我觉得目前我们还不能挑战美元的霸权，能不能形成自己的体系。 我觉得第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人民币本身能不能国际化。 如果人民币能够国际化，那么下一步就是通过人民币的数字化来产生一些功能，以及它是否具备挑战美元和欧元的能力等后续问题。 至于利用数字货币的去中心化特性来绕过美国的影响，这只能是一种长期的可能。

黄一平

大聚金融

刚才我讲到，关键是人民币国际化，所以现在大家热议的是国内大循环、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国内流通主要依托中国拥有14亿人口的世界最大单一市场和最完备的通讯和物流基础设施。 如果数字人民币能先在我们国内流通，那会在我们国内流通吗？ 中亚（一带）、东南亚（一路）方向等周边逐渐在市场流通。 这些是数字人民币可能落地的方向吗？

我觉得应该说是能起到场景的作用。 第一步就是我刚才说的。 数字人民币想要走出去，关键还是看它能不能国际化。 国际市场要愿意接受人民币，这是最根本的。 首先，我们要认识到汇率由市场决定，人民币在资本项目下可以自由兑换，进而在国际市场上发挥支付、定价和保值功能。 这时候我们可以考虑数字人民币在哪些场景下可以更好的发挥作用。 但是你刚才提到的两个方向也可以作为我们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方向。

比如我们从2009年开始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一开始做的是与周边国家进行跨境贸易和投资的人民币结算。 人民币实际上是一个缓慢的国际化过程。 比如我们跟泰国、越南有投资或者贸易，我们用人民币结算，就是因为他们跟中国有很多经济往来。 事实上，通过这样的尝试2014比特币一个多少人民币，我们正在推动人民币逐步国际化。

你刚才提到的“一带”和“一路”两个场景，未来都可以用数字货币来实现。 我觉得这个逻辑其实和2009年中国边境贸易使用人民币结算是一样的，如果能直接使用数字人民币，可能会进一步降低成本，提高效率，让交易更加安全。 但是逻辑是一样的，我们第一步还是通过这样的场景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

黄一平

来源|大聚财经（ID：大聚财经）

喜欢↓看↓

越喜欢越好